我在家里住了16年,父亲不在工厂轮班,就在教堂。母亲整夜醒着,终日抑郁。我上学,去教堂,跑进山间,秘密地读书。我自幼便学会隐蔽。藏匿我的心。掩饰我的想法。
我母亲不热爱生活。她不信有任何事会使生活变得更好。她曾对我说,宇宙是一个浩瀚的垃圾桶。我想了一会儿之后,问她桶盖是 关着还是开着。
“关着的,”她说,“没人逃得了。”
我就是没法活在一个合上盖子的浩瀚的垃圾桶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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珍妮特·温特森 Jeanette Winterson,英国当代作家。1959年8月出生,自小由笃信基督教的家庭收养,16岁时出走,此后靠在殡仪馆、精神病院等地兼职完成了在牛津大学的学业。1985年,处女作《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》出版,获英国惠特布莱德小说首作大奖,赢得国 际声誉。2011年,出版自传《我要快乐,不必正常》。2016年,温特森入选“BBC 100位杰出女性”名单。代表作品有《写在身体上》《给樱桃以性别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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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错误的婴儿床
二 给所有人的忠告:诞生
三 太初有道
四 书的麻烦……
五 家
六 教堂
七 阿克灵顿
八 天启
九 英国文学A至Z
十 就是这条路
十一 艺术与谎言
中场休息
十二 夜海航行
十三 约定始于过去
十四 奇妙相见
十五 伤口
尾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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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知道她为何没有生或者不能生孩子。我知道她领养我是因为想要一个朋友(她没有朋友),也因为我好似一枚射入人间的信号弹——以此说明她的存在——一种标示地点的记号。 她讨厌自己默默无闻。和所有孩子一样,不论是领养的还是亲生的,我必须活出些她未竟的人生。我们要为父母做这件事,我们其实没什么选择。
里有记号,如疤痕般凸起。阅读它们。阅读伤痛。改写它们。改写伤痛。
无论多么贫乏,仍要爱生活,无论怎样寻找爱,也要爱自己。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方式,那将会与生活和爱背道而驰,而是以鲑鱼一般的决心逆流而上,无论水流多么汹涌,因为这是你的河流……
如果有人喜欢我,我会等她卸下防备,再告诉她我不想再当她的朋友了。我旁观对方的困惑与难过。以及眼泪。然后我跑开,为一切尽在掌控而洋洋自得,很快,这得意与掌控感都渐渐消失,接着我就不停地大哭,因为我再一次让自己置身门外,再次坐在台阶上,那个我不想待的地方。
眼前的她挤在电话亭里,不成比例的庞大,大于现实中的她。她就如同一个童话故事,一切尺寸都随意且不稳定。她赫然现形。她膨胀延展。直到后来,很久以后,太久以后,我才了解,完全属于她自己的部分是多么微小。那个无人抱起的婴儿。那个依然在她身体里面未曾被怀胎的孩子。
“我最喜欢讲深埋的宝藏、迷路的小孩和被禁锢公主的那些故事。寻获宝藏、小孩回家、公主解放,让我看到了希望。”
有时候事情会非常不如意,使你奄奄一息;有时候你了解到,照自己的意愿一息尚存,也好过听从别人的安排,虚张声势地过着浅薄的生活。
照自己的意愿一息尚存,也好过听从别人的安排,虚张声势地过着浅薄的生活。
游牧民族学习把家带在身边,于是熟悉的物件随他们流离转徙,在一处摊开,在另一处重组。我们搬家时,带着无形的家的概念。心理健康与情感连续性并不需要我们待在同一所屋子、同一个地方,但需要一个内在的坚实的结构——这种结构有一部分由外在发生的事所建立。我们生命的内在与外在各是一个壳,我们学着居住其中。
写她进去是因为我无法忍受将她排除。写她进去是因为我真的希望事实如此。如果你是个孤独的孩子,你会找一个想象出来的朋友。
艰难的生活需要坚韧的语言——这就是诗的本质。
被锁在门外或另一个常被关的地方——地下煤库时,我就编故事,以便忘却寒冷和黑暗。我明白这些都只是生存的方法,但或许拒绝屈服,任何形式的拒绝,都能让足够的光与空气透进来,使我继续相信这个世界——逃离的梦想。
这当然是浪漫爱情的基础——你和我,对抗全世界。
他从来都是个小孩,而我很难过没能看顾他,难过有那么多小孩从未得到看顾,因此未能长大。他们会变老,但无法长大。长大需要爱。如果你幸运的话,爱会在以后到来。如果你幸运的话,就不会朝挚爱脸上打去。
当我尝试理解生活如何运转以及为何有些人更善于应付逆境时,我便回归对生活的某种肯定,那就是:无论多么贫乏,仍要爱生活,无论怎样寻找爱,也要爱自己。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方式,而是以鲑鱼一般的决心逆流而上。
我需要文字,因为不幸的家庭是沉默的同谋。打破沉默的那个人永远不被宽恕。他或她不得不学着宽恕自己。
这件事的本质并不负面。缺少的部分、缺少的过往可以是一个开头,而非空白。它可以是入口,也可以是出口。它是化石记录,是另一段人生的印痕。虽然你永远无法拥有那段人生,你的手指描画着它原本可能占据的空格,手指便学会了一种盲文。
荣格与弗洛伊德不同,他喜欢童话,因为童话对我们讲述人性。有时候,我们心中往往有既多变又强大的部分——那高涨的愤怒能够毁掉你和他人,有倾覆一切的势头。我们无法与强大又暴怒的那部分自己协商,除非我们教它变得老实,意即把它塞回瓶中,证明谁才是掌权者。这不是压制,而是寻找一个容器。在心理治疗中,治疗师扮演了容器的角色,收纳我们不敢释放的情绪,因为它太可怕,也收纳那些偶尔溜出来损毁我们生活的情绪。
对我而言,书是一个家。书并没有建立一个家——它们就是家,正如打开一扇门的意义,你翻开一本书,走进去。里面是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空间。
人生是一副背到坟墓才能丢弃的重担。人生是泪之谷,人生是死亡预备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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